第一章 昆仑（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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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645，史可法督战扬州，孤立无援，死战城破，以身殉国。后清兵屠城，八十万百姓遇难，史称‘扬州十日”。

    书上的插图中，男人披坚执锐，站在城楼，楼下的清军长矛大炮气势汹汹，很难想像到其两百年后屁滚尿流的样子，兴许这就是不更新装备所带来的后果。男人看上去很激动，一脸痛心疾首，可惜他身边的小兵很煞风景，一脸“大哥我想投”的表情，可见不仅是将熊熊一窝，将不熊可能也还是那一窝。

    男人是史可法，顾雩天有点印象，不过也就是历史书上一笔带过的程度，“史可法————民族英雄，不用划重点，考不到的”，这样。

    大战，流血，死去，就这么简单。

    不知怎么的，他看着奋剑高呼，无人问津的史可法，忽然联想到了狗，不是对历史人物有什么偏见，只是像极了他的忠诚。毕竟那谁不是说过吗？见的人多了，我就越喜欢狗。

    只是他拼尽了一切为主人，回头看，主人早就跑啦，但是他还是死守着一座破城，哼哧哼哧的，意义何在呢？

    愚蠢的忠君思想啊！顾雩天很想像自己那个牛批高中牛批的历史老师一样，摇着头眯眼叹气，一边从比干剖心讲到天地会反清复明，一脸寂寞孤独惆怅冷，但是他做不出来，他甚至挺佩服史可法，至少可以有个东西，让他豁出性命，这样的人生想来也挺无脑，但至少不会无聊。

    就比如现在的自己。

    他掏出手机，两点半了，半夜两点半！

    说好是一点的列车呢？飞机晚点常见，可没见过列车也会晚这么久啊，他把手上薄薄的书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从夏启建国到八国联军，算是复习了一遍初中历史。封面上是亘古不变的孔子像，就是从小学到历史学通用的那张，微微露出两颗门牙，门牙下烫金的《中华五千年大事记》烨烨闪光。不知是哪位神人留下的，在周围的各色广告和写真美女包围下岿然不动，宛如一股清流。

    顾雩天很想硬气一回，拿着手机半天，时而惆怅时而愤慨，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在110和10086之间抉择了很久，原因是他不知道这列车晚点归哪边管，百般犹豫之后最终打开了某沙雕软件，手机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它不能消除你的寂寞和尴尬，但可以让你在大笑中暂时忘记。可顾雩天刚刚笑出声便哽住了，像是在厕所蓄力完毕后发现有什么卡住了尿道，原因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笑声有多突兀，狭小的候车室里灯光柔和，温暖舒适，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正身处海拔5600米昆仑山脊的事实，白天除了冷以外还没什么多余的感觉，一到深夜他突然想起自己原来身处这世界上的极地之一，虽然是早已被征服的极地，可多少带些神秘。

    窗外一片渺茫，远处有高耸着的百米高的厚重城墙，这个时代本来是不需要城墙的，它全部的作用只是挡住一部分冷峻的寒风，保住小城不被风雪掩埋。城墙上的探照灯像幽灵一样来回扫荡，所过之处，飘飘零零，竟然下雪了，建筑物被大雪晕散成一个轮廓，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有次那灯光刚好扫到候车室，离得那么近，窗外的天空有如布满散羽的鹅毛，翩翩晶莹的舞起，要命的绝代华美。

    顾雩天无暇看风景，他迅速的摸出手机，新历16年6月30号，还没出得了六月。这一刻，他想到了关汉卿，还有他粗犷面目下一本正经的模样。

    永冻的昆仑山脉，历史上有过“漫道格城少奇葩，赏君昆仑六月花”的诗句，说的就是昆仑夏雪，六月飞霜兴许不是一句假话。

    明天就是学校的报道日了，顾雩天有些绝望。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个暂读生的名额就这么浪费了？他自己倒是不介意，毕竟以他的“聪明才智”去了也等于补觉，只是多少有些对不起老叔老姨，好好的后门你不走，偏要搁家里死赖着玩什么种田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雩天越想越气，想来这都拜自己那神一般的妹妹所赐。

    就是她吵着要出去旅游避暑，其实也没有吵，就是一副我见犹怜的企盼面容。原风致说去就去吧，去哪啊？她说，那就去昆仑山好了，听说“昆仑”要建好了，而且说不定还会下雪，夏天看雪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文艺。顾雩天当时正啃着一块酱猪肘，闻言二话没说，抓着猪肘就跑。这是有多大的冤屈，六月飞雪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可现在

    想来要是她看见了现在的情形一定会带着标志性的胜利女神般的微笑举起剪刀手。看上去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实际上却腹黑得很，她会一本正经的把嘲讽的话说的像央视的新闻联播。

    想到这些，顾雩天不由得感到自己的人生真的是很幻灭。

    先是家境凄凉，老妈难产死了，老爸七岁后就没见过，说是在应天大学教书，但顾雩天更觉得他是搞人口贩卖的，天南海北再未相见，估计也是位江湖人士。

    不过老爹的路子还是很广的，七岁那年，顾雩天就来到应天，住在了据说是老爹年轻时候的同学的家里，现在是应天的副市长，贵姓楚，单名一个江字，给人以关羽张飞般的简单粗暴之感。

    当初七岁的他战战兢兢地来到楚大人位于河西的小别墅，酝酿着该怎么跟自己的老爹告别，虽然他老爹沉默寡言呆头呆脑对自己也不管不顾，而且从未烧过饭，全靠点外卖，但毕竟也是自己的老爹，血浓于水啊。

    谁知道人家丝毫不领情，顾雩天刚进门回首一看，刚刚才伸手敲门的老爹瞬间就消失了，很有些贩卖人口的风范。小顾雩天在幼儿园总听到别的小朋友说自己是捡来的，但他从没听自己老爹过，因此他很是自豪了一阵，直到那一刻，他像一只无家可归孤零零的小狗站在别人家的门口，很绝望。

    但是慈眉善目的楚大人给了他心灵的慰藉，还有温和的凌琼阿姨，操着一口绵软的吴语，顾雩天虽然一句也没听懂，打开门就傻站着，人家问你是顾雩天吗？他点点头。就这样，顾雩天悲惨的童年生活终于告了一段落。

    那天下午，顾雩天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楚大人夫妇两让他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于是他真的就照做了，因为老爹也是这么说的，“不要客气，把他们家当我们家一样”，十年了，他才终于明白自己老爹是有多么无耻。

    他曾无数次的猜想，为什么像楚大人夫妇这样的贤伉俪，怎么会认识自己老爹这种人，一跑就没影，十年不知踪迹，据楚大人所言，自己老爹在参与一件关乎人类命运的大事。

    嗯……贩卖人口算吗？

    凌琼阿姨很快出去了，据说是要接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妹”，楚大人似乎很是兴奋，少有的小酌一回，开了那瓶珍藏多年的roaneenti，顾雩天听他说他和自己老爹年轻时候的光辉岁月。他俩是应天大学第一届的同班同学，用他的话来说老爹就是“那个所谓正义的人渣”，顾雩天很兴庆的发现原来并不只是自己觉得老爹是个人渣。

    临晚时，别墅的大门忽然打开，顾雩天深深的记得那天的斜阳，自己正靠在沙发上大口嚼着薯片，慵懒的看着当时红极一时的《小猪佩奇》，见到有人来了，惬意的扭过头。

    奥迪a8在石子路上停下，传来一阵舒服的“咯吱”声，凌琼阿姨从车上走下来，“哒哒”着高跟鞋拉开后车门，笑着喊了几句，移开身子，车子里探出一个睡眼朦胧的侧脸。

    小女孩留着一头内扣中短发，乌发如泽，汇聚在耳畔深的像一潭墨水，让人想伸手抚摸，两侧的因为睡眠略显蓬松，在夕阳下微微摆动，衬托出一张小脸更如白皙洁净，两眼半张，微微蹙眉。

    别墅区是和风的枯山水设计，清风徐来，静穆无声，叫人心神安宁。

    凌阿姨最后牵着女孩走进别墅，顾雩天好奇地巴望着，凌琼领过女孩，摸摸她的头发，“乱乱，这是你顾叔叔的儿子，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就是你哥哥了，快介绍一下自己。”

    女孩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凑到顾雩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幽幽清香和奥尔良烤肉味薯片混合的味道萦绕在原风致的鼻尖，女孩一脸人畜无害和煦的笑容，夕阳掠过她的琥珀色眼眸，增添了一圈莹莹的橙焰，甜美的嗓音传来，“我叫楚歌，也可以叫我乱乱，哥哥好。”

    “我叫顾雩天。”顾雩天呆呆地说。

    景色到位，感情到位，按照常理这时一句著名的“这位妹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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